茶马古道:一次行走的命名

  茶马古道:一次行走的命名

  缘起中甸的古道之梦

  中甸地处云南西北,今属迪庆藏族自治州。从历史上看,中甸为滇西北重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从云南方面来看,它是进藏入川的咽喉之地。唐时吐番、唐、南诏为控制它,可算是耗尽力。元代,兀良合台由川西经中甸进入云南……当然,中甸也是各种政治势力的缓冲区。须得一提的是,中甸也是经济之道的关口,它对滇藏之间的茶马交易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从某种程度上讲,这条“茶马之道”应该算是云南的第二条“丝绸之路”。宋时,广西多见麝香、胡羊等,想必这就是“茶马之道”所起的作用。藏族的酥油茶是其必需,因而云南茶大量通过中甸输入西藏。看来把中甸视为西藏与云南紧密联系的纽带是并不过分的。

  应该说“茶马古道”的命名是因此次中甸的考察而起始的。

  认识迪庆人,首先还是从我大学的同班同学徐涌涛开始的。他出生于迪庆中甸,父母为大理鹤庆人,20世纪50年代到藏区,离休以后因不适应气候,便搬到了丽江居住。大学一年级上体育课时,涌涛和历史系的同学小打一架,我为其“拔刀相助”,故而成了很好的朋友。后来毕业分配时,他本可以留在昆明,但他非常坚定的要求回到迪庆中甸。

  1985年7月他一个人到中甸县志办,是真正的县志办创始者。1987年7月我同涌涛约好一同去搞中甸方言调查。我们逆金沙江而行,这是一次观赏性的小旅行,我们到了虎跳峡镇、虎跳峡、兴文、土达、转由、迪满、金沙、土旺、上江、鸡公石等地,接着转回中甸,从中甸我们又骑着自行车到了噶丹松赞林、那帕海、天生桥、碧塔海。确实那次旅行始终是令人难忘的。

  江边之行,我算是了解了一次金沙江,此行我们有一个重大发现,得知该地有一条通往西藏的古道。一个抗日战争时期到过印度的马锅头硬领着我们到几里地外的山间去看一看马帮走过的石路,数十个寸许的马蹄印,让人产生无限的感慨。接着我们又看到了另一个历史的景致,在塔城巨大的山崖上有几孔洞,这是唐代时穿铁索修桥孔,想见一千多年前唐诏联军和吐蕃大军为争夺此桥进行了无数的生死之战。于是我有一种潜意识的感觉,古道、铁索、马帮总该意味着点什么?在中甸,听当地文化老人松秀清讲一种很古老的习俗,说茶是人与人、人与神共娱的物品。无怪乎,藏族古谚有这样的话:加察热!加霞热!加梭热!把此话翻译成汉语就是茶是血!茶是肉!茶是生命!我和涌涛终于悟到,把马、古道、茶归结一体,这不就是茶马古道了吗?这种情态颇有点“古道、西风、瘦马”,而马锅头便是断肠人了。我看见了“茶马古道”在中甸的一部分,这是现实的也是虚幻的。我们开始做“茶马古道”的梦。

  1989年元月在中文系开会之时,我和陈保亚底下私聊,说起到中甸之事,谈到茶马古道,其认为应尽快考察,我说在中甸的徐涌涛也有此意,我们三人可说是所见略同,于是开始筹划考察之事,中甸县志办段志诚先生为我们解决6000元的考察费,于是我们约了李旭、王晓松、李林、李德右、秦臻,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在圆一个梦。

  这个梦在1990年7月使我和陈保亚、徐涌涛、王晓松、李林、李旭六人一起,脚踏实地和马帮一起走了“茶马古道”。这一百多天的考察,从云南德钦到西藏昌都接着又转向四川康定,2700多公里的路程,我们经过了雪山峡谷,激流险滩,人迹罕至的荒原草地,野兽出没的原始森林……同时也和马帮一同经历了生和死的考验。看来“茶马古道”已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所在。从不了解“茶马古道”到步行考察以至出版《滇藏川“大三角”文化探秘》,完成“茶马古道”命名,这都是因为其魅力所成。

  走向西藏茶马古道的开始

  茶马古道将伸向何处,各种野史书籍只有粗略的记载,详细的路线需要我们去踩踏。要翻越多高的山峰,跋涉多少条雪水河,我们不知道。我们毕竟不是职业登山队员,必须锻炼适应高原气候。中甸到德钦的许多山峰我们算是征服了。茶马古道沿途多为藏民,以糌粑、青稞酒、酥油茶为主食,我们还得习惯这种饮食文化、和藏民交朋友,才能从他们的火塘故事中得到茶马古道的始末。适应性训练虽艰苦,远征却令人神往。一时间我们都沸腾起来了。

  我们逐渐适应了高原的气候和生活之后。7月28日,我们认为时机已到,便打点行装,取道德饮,开始了茶马古道上漫长的徒步考察。

  我们的队伍拉得很长。除了6个考察队员,还有我们忠实的猎狗嘎丢,马帮青年杜机和他那些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的7匹骡子和马,每匹马都有自己的名字。嘎丢也异常激动。它似乎像我们一样感到了远征意义。它比我们更辛苦,不断来回在古道上奔跑。一会儿窜到队伍的最前面,看看有没有危险。一会儿又跑回到最后一个队员的身边,看看会不会掉队。在4000米上下行走,一只钢笔也是沉重的。谁要是实在太累了,就把水壶、录音机或相机挂在嘎丢的脖子上,它因分担朋友的甘苦越发得意起来,尾巴在古道上左右摇摆。谁要是掉队了,只需用望远镜追踪往远处山林中那晃动的尾巴。嘎丢体重40公斤,体魄魁梧,在我们走过的茶马古道上,还没有哪只狗超过了它。

  古道顺着山溪延伸,有时在山溪上来回穿梭,有时和山溪重叠起来,分不清是山溪还是古道。山溪由山顶融化的冰雪汇成,在溪水中绕古道,寒气直逼骨髓。起初我们还脱鞋涉水,从脚到头凉透了。三番五次,后来索性鞋也不脱了。晓松从后面赶上来说,趟雪水忌讳脱鞋,穿鞋趟水一是不滑,也可防止划破皮肉,避免伤筋冻骨,影响赶路。我们又学了一招。晓松喜欢在森林中打猎,积累了好些生活经验。

  脚下浸透了雪水,身上浸透了汗水。走上十几里,口中开始干起来了。马帮师傅杜机几次匍匐在山溪上喝雪水,我们都纳闷。根据我们过去军训的经验,急走暴热后不宜喝凉水,更何况是刚从山顶上淌下来的雪水。杜机却用多年赶马的经验告诉我们,喝了山溪的雪水,清爽、解乏,还可避邪。我们半信半疑,涌涛试了几口,果然凉爽,脚在水里也不感到刺骨了。于是我们大家纷纷摆出俯卧撑的姿式,两手支在溪水里,两脚横扫在古道上背朝蓝天,吐噜吐噜喝了个痛快。“喝吧!这就是雪域文化!”我们对着山林胡乱吼叫起来,雪水顺着嘴角淌到肚皮上,疲乏忘得一干二净。

  后来我们了解到,茶马古道和雪水若分若离,是茶马古道得以延续至今的重要原因。滇、川、藏大三角地带上土质多为堆积层,经过雪水溪的冲刷,松散的泥土被冲到怒江、澜沧江、金沙江中,留下大小不等的坚硬石块成为铺底的溪床。马踏在硬石上,实实在在。沿着雪水溪,马帮打茶饮马较方便。山顶融化的雪水自然干净,马帮们有默契,从不弄脏雪水溪。雪水溪是他们的圣溪,他们要饮用它,还祈求它的保佑。

  有的雪水溪改道了,便露出乱石铺成的古道,我们认为是马帮捡乱石铺成的,原来却是马帮利用了大自然的杰作。石头上到处能见到很深的马蹄印,往来的马总是踩着同样的马蹄印走,马帮凭马蹄印的深浅来断定古道的年岁。乱石利于马帮的马行走,却给我们增加了不少麻烦。马帮已经走惯了,我们稍不留心,脚就会卡在马蹄印中。第一天初征,谁也免不了扭伤脚脖子。晓松、涌涛、李林常出没山林,也难以幸免。幸好我们带了足够的麝香虎骨膏,加上晓松熟藏医,没有影响赶路。

  马帮杜机因长期赶马,看上去又黑又瘦,赶起马来似乎悠悠的,但我们老得放小跑才跟得上。我们都说杜机“瘦是瘦,有肌肉;干是干,扔不翻。”杜机的媳妇也来送行了,背上背个藏族娃。这“小伙子”刚满六个月,比昆明囝子老辣多了,早已适应了高原气候。我们之中有的还有点儿高原缺氧,他可是笑眯眯的,嘴里嚼着糌粑。霁弘给他一块硬糖,接过去就往嘴里塞,决不错过求生的机会。我们便争论起达尔文“自然淘汰,适者生存”的理论来了。滇、川、藏高原上的藏民或其他土著居民都是经过自然选择的,小孩生来粗放,在高原上摔打,活下来的个个高大魁梧,经得起磨炼。我们都“同意”,藏族是优秀的种族,有着贤慧坚韧刚强的体魄和性格。雪域文化是坚韧的。

  杜机的媳妇背着小孩和我们同行在凸凹不平的古道上,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累。她对我们很友好。当我们想帮她背背小孩时,她总是露出牙齿微笑,又直率又漂亮。难怪我们有些队员屡次表示要帮她背小孩,为的是多享受几次美感,多拍下几个特写。杜机和他哥哥合娶了这个媳妇,这是过去马帮常有的习俗。杜机说,过去云南马帮驮着茶叶从西双版纳出发,取道大理、丽江、中甸、奔子栏、德钦,往西藏去印度、尼泊尔,转时又运回珍珠宝石、佛经典籍,翻山越岭,数月有余,生死未卜。或坠入深渊,或受马熊虎豹攻击,或埋在泥石流下,这都是常有的事。兄弟同娶一妻,遇有不测,家庭仍能维系下去,妻子儿女仍可得到照料。这真是又经济又合理的婚姻结构。杜机媳妇远道送行,盼夫一路平安,顺利归来,不是送出柴门便罢休,她足足送了两天,背着孩子翻过了几座四千公尺左右的丫口,趟过了数不清的雪水溪和雪水河,与我们同食同住,然后随西藏归来的马帮回去。这里凝聚着雪域文化的深厚情谊,而这种情谊孕育的是博大精深。在这一点上,很多文化都不及藏文化。

  7月28日下午五时左右,我们翻了一个丫口,李林掏出海拔表一看,3630米。往下是一个叫奔折多的小坝子,海拔3365米。四面是森林,流过坝子中的几条小溪清澈透明。晓松说这样的坝子扎营不错,周围环山,夜间风小。顿时大家又忙乎起来了。卸马的卸马,扎帐篷的扎帐篷。寂静的高原小坝子充满了嬉声笑声。在三四千米的高原上扎营露宿,对我们来说已不是第一次。但大家仍旧露出喜悦感,因为这是走向西藏茶马古道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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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走中的发现

  我们从这里走的路,正是清代写《藏行纪程》的杜昌丁所走的路。这段路程的险峻,杜昌丁有诗云:“山程纤曲似回肠,独步危梯鸟道茫。销雪有声飞瀑远,寻芳无意野花香。蹇驴背上添离恨,芦管声中忆故乡。自关何缘往绝域,此行兼为谒空之。”

  显然,大家走此段路时,十分小心,人人口衔大蒜,不敢喝身旁流过的溪水,尽管这水透明、可爱,也只得顶暑热急急赶路。不言自明,大家记得杜昌丁的描写:“雪山通亘二百里,不甚高,有树木,不生草,亦无人烟。水不可饮,饮则喘急,甚至伤生。有白蟒能兴云雾,降雨雪,触之即病。过者皆衔枚疾走,人少则晴朗如常,若一喧染,必遭其害。”这段使人毛发竖起的描写,考察队员人人能背得出来。大家走路特别小心,因口里还含有一枚大蒜,走马观花时气喘不已,脸闷得由红变白。但为了小命,只得忍此苦罪。

  马帮驮着东西朝前走去,晓松带着嘎丢在前面开路,余下的5人被甩下一公里许的路程。保亚拿着望远镜,东张西望,霁弘、涌涛在旁指手划脚、伸头伸脑,大家都有一种预感,好像今天能看到点什么。在德钦至梅里石的途中,我们发现了摩岩石刻。石刻约200平方米,内容有莲花菩萨,其神态安祥自得,尤其是栩栩如生的双奔马,一匹呈飞腾状,另一匹则已不太清楚,但仍能看清轮廓。崖壁上还刻有硕大的藏文字。大家十分兴奋,看来此行不虚。这组摩崖石刻的发现,证实了“茶马古道”蕴藏有巨大的文化宝藏。

  顺着东阿河走了四个多小时,沿途时时可见马踏出的一个个蹄印,浅的一二公分,最深的我们用尺子一量,竟达二寸多,这需要多少次的踩踏!路途上的玛尼堆,一座比一座高,一座比一座长,看来这条古马帮道正好同藏族转经的路重合。

  约下午5点,我们赤脚趟过刺骨的阿东河,就到了杜机媳妇的家。丝毫不难看出杜机两口子的喜悦。这里奇迹般的有一个邮筒,正好挂在杜机媳妇家的门口。我们忙着给《迪庆报》发了一条发现壁画的消息,大家就忙着喝酥油茶,我们已经离不开它了。

  杜机的岳父晚饭后进到我们的帐篷里,我们都要他讲一讲有关藏族的故事。这60多岁的老人给我们讲了茶会的习俗。老人祖籍中甸,四十几年前到的德钦,“茶会”的习俗现今已经看不到了。

  杜机岳父讲时很是动情,我们想,也许他是逃婚到此的,但不敢问。因为他喝了很多酒,这些酒如果用二两五的瓶子装,足可灌满五瓶。夜里两点多,他竟唱了一首歌便斜着身回房中去了。

  我们5人问晓松是否听过茶会的歌,他说现今听不到了,不过现今中甸的老人仍会唱,一个叫瑟格·孙诺江的老人会唱很多很多,回到中甸后,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他。

  第二天一早,我们踏上到梅里水的道路,此路不太艰难,大多走的是公路,中午时到溜筒江,傍晚就到了梅里水。那茶会上的情歌仍鼓励着大家,竟然走了一天也不觉得累。

  1990年7月的一去,于今已过二十年,我、陈保亚、徐涌涛、李旭、王晓松、李林仍不懈的追寻着茶马古道的光荣与神圣。王晓松不幸三年前过世,其魂肯定萦绕在茶马古道的山山水水之间……

  ■延伸阅读

  “南方丝绸之路”不适合作为研究滇川藏区域的代称,在史地研究中只有“茶”才能成为指代西南区域贸易的主体。对中国大西南部而言,丝绸并非贸易的核心。第一,“南方丝绸之路”这一概念完全是模仿北方丝绸之路而言,不能传达出南方的贸易主体和特点;第二,“南方丝绸之路”只是一种文本考证意义上的路线,它的现实性成分较少,其对商业、文化贡献缺乏确定性;第三,不能概括大西南特有的路途和自身的商品载体,“丝绸”不能算做真正意义上大西南同外部商品交易的主体;第四,茶马古道传递着茶文化,茶至今仍是世界第一饮料,而云南和四川南部是茶的原产地;最后,汉代以来一直受到关注的“蜀身毒道”是一个古老的贸易通道,并不是丝绸路,而茶马古道是一条活生生的道路,至今仍在运转,而于史实也斑斑可考。

  边销茶

  又称边茶,因用于供应边疆少数民族饮用而得名,属紧压茶,是茶叶的一种,主要在我国边疆、高原、牧区销售,也是专供茶。边销茶的品种很多,主要品种有云南的普洱砖茶和沱茶等。湖南的茯砖、黑砖、花砖;湖北的青砖、米砖;四川的康砖、金尖等。

  边茶含多种人体必需的维生素和稀有元素,特别是茶碱的含量较高,长期生活在牧区、高原、缺水、无蔬菜的少数民族以捣碎的砖茶兑奶熬制成奶茶饮用,对于以肉食为主的群众,可以去膻化食、补充水分和维生素等,因此,在牧区有“宁可三日无饭,不可一日无茶”之说。藏语中称“加察热,加嘎热,加梭热”即“茶是血,茶是肉,茶是生命”。历代中央政府对进藏、进蒙的砖茶一直实行直接控制,封建时代也像食盐一样设立专门机构进行专卖,如宋代的“茶马司”、清代的“茶引”等。历代统治者都把边销茶作为统治少数民族群众的工具之一。

  贡茶

  贡茶起源于西周,是我国历史上把全国最好的茶叶作为贡品缴纳给皇帝的一种制度。作为一个茶叶品种来讲,历史上是否曾经作为贡茶的一种被进贡,是这个茶叶品种的一种身份、一种资质,代表了它的优良品质和历史传承。据记载,普洱茶作为贡茶的一种,从雍正年间开始一直到清王朝灭亡期间,岁岁入贡。普洱贡茶是八色茶品,有五斤重团茶,三斤重团茶,一斤重团茶,四两重团茶,一两五钱重团茶,瓶装芽茶、蕊茶、散茶、匣装茶膏共八种。中国普洱茶网首发,转载请注明来自www.puercn.com谢谢!

  ——木霁弘(云南大学茶马古道文化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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