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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故乡的老茶馆

舒曼茶话 杨子笠

儿时最喜欢的事便是跟着父亲泡茶馆。到茶馆不为喝茶而是为听说书人讲评书。在烟气缭绕、茶香袅袅的茶馆里,说书人端坐在最前面,啪的一声,手中的惊堂醒木重重地拍下,这古老的茶馆便开始了新的一天。

通常,茶馆里都摆着几十张小茶几,清一色的竹椅、躺椅,可坐可躺。去那里喝茶的客人坐得密密麻麻的,每人一碟一杯一盖,这便是俗称的四川盖碗茶了。

在四川老茶馆里喝盖碗茶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比如茶客把盖碗茶的盖子揭开搭在托盘上,堂倌就会过来续水;若是茶客暂时要离开,将壶盖翻身盖上,堂倌会把座位给你留着,大家都心知肚明,是绝不会来抢座位的。堂倌给茶客添茶,茶客为了表示礼貌,用右手食指和中指相并在桌上点二下,意思是谢谢。茶客要走了,把盖子盖好,堂倌就会来收拾。无论如何不能把盖子倒扣在桌面上,那是骂人的……这些规矩看似繁琐,但常去茶馆的必须学清楚,一旦搞错,遭误会是小事,有时还会惹出大麻烦。

说到老茶馆喝茶的茶客形形色色,既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既有拉船做河沙生意的跑滩匠,也有走南闯北的江湖客。贩夫走卒,都可随意进出。茶馆的茶具不需精巧得使人眼花,茶叶也不需贵得令人胆寒,几角钱的茶叶让人过足茶瘾。

尽管如此,老茶馆的气氛依然是那样的融洽。三三两两的茶客坐在一起,各自端着盖碗茶摆起了“龙门阵”、打长牌,藉此消磨时光。“龙门阵”的内容包罗万象,天南地北,大到国家大事,小到街坊四邻的花边新闻,无一不讲,话头走到哪儿就“摆”到哪儿。讲的内容有真有假,亦虚亦实,可以是主观感受,也可以是客观真理,总之相互之间用不着提防,用不着斗心眼。无人会去深究其真假对错,更无人会指责你吹牛,你尽管酣畅淋漓地抒胸中之意,直到口水讲干了,喝口盖碗儿茶,接着来。所谓“街谈巷议”,大都在茶馆里发生;所谓“野史村记”,也大都是从茶馆萌芽的。因此,老茶馆又成了人们工作之余、生意之余休闲放松的地方。

置身于香气悠悠的茶馆,喝着清香的绿茶、花茶,隔三岔五,你还可以欣赏到原汁原味的川剧清唱表演,随着铿锵的锣鼓、唢呐、胡琴,表演者依次坐着,唱念者咿咿呀呀的唱声,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大家风范。这些票友表演者,在老茶客的心里就是角儿,只要一声喝彩,他们就心满意足了。老板当然是欢迎川剧座唱的,因为原汁原味的川剧清唱能给茶铺带来意想不到的经济效益。

你方唱罢我登场,说评书人也不知什么时候走上了台,只听醒木一响,茶馆里顿时安静下来。评书“诸葛亮草船借箭”、“刘备三顾茅庐”、“鲁智深大闹野猪林”、“景阳冈武松打猛虎”,说书人精彩的评书,不但博得了茶客们一阵胜似一阵的叫好声,还吸引茶馆外拉车、挑担的人驻听。每每这时,卖零碎小吃的小贩们便趁机兜售价廉物美的瓜子、花生、红苕干……茶客们一边品茶嗑瓜子、花生,一边听评书,口中滋润,心中畅快,煞是美哉。

决定茶馆生意好坏的不仅是说书唱戏人的水平,还有一个重要因素便是跑堂并提壶泡茶、掺开水的掌茶幺师的技术。我曾经看到一个功夫过人的茶幺师,左手提着铮亮细嘴装满十来斤开水的铜茶壶,右手五指卡着一大摞茶具,见茶客进门,把茶碗往桌面一放,离老远从茶客头上倒茶,茶水掺满到碗沿,水满手停,滴水不漏,让人叹为观止。茶幺师的动作一气呵成,绝不矫揉造作。如果你觉得轻松如小菜一碟,那么试试就可知端倪。这些华丽的动作,非一日之功,而是茶幺师年复一年刻苦训练的结果。茶馆中,喝茶人的欢笑声和茶幺师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热热闹闹,永远没有安静的时候。

茶馆里的茶是泡不完的,说书人的评书也是永远也讲不完的。在讲完当天的这段书之后,他总会按部就班地来上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以吊住茶客们的胃口。下面的茶客虽然意犹未尽,可终有茶终人散的时候。于是,茶客们只得聊着天,一直聊到太阳落山茶馆打烊,面带不舍的神情回家。第二天,茶馆里又会座无虚席,日子便在这一碗接一碗的浓浓香茶中不知不觉地流淌而过。

也许,那些记忆深处中老茶馆文化已经随着岁月的流失而渐渐老去,在历史的风中与我们渐行渐远,唯有那悠久古旧的茶旗,在历史的清风里向我们轻轻地招手,在怀旧的思绪里轻轻飘扬。

(摘自2015年第2期《吃茶去》杂志;作者:傅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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