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论到极致以“简”为美,从白茶的形、色、香、味说起

  若绿茶以鲜为上、红茶以浓为胜、黑茶以厚为佳、青茶以香为妙,黄茶以和为赢,则白茶以简为美!
  “简”与“繁”相对,在传统的中国美学意境中,简单之美更胜于繁复之华!中国人认为,大道至简,一切“有”都来自“无”,越简单的事物越接近本质,当“简单”到了极致,它便反过来拥有生成无限繁复的能力,因此“简”胜于“繁”——这是天地的“秘密”,也是中国人艺术欣赏心理的“集体无意识”。
 
  但现实生活是复杂的,除了形而上的“大道”,我们无法在客观世界里找到绝对意义上的“简”——“简”,实际上是存在于我们意识形态中的一种东西——它是一种审美情趣,也是一种人生态度!它是方法论,也是艺术观!
 
  “简”其实于我们有许多实际的好处:它能帮助我们摆脱过度的物质约束,实现生命负担的最小化!当各种“持有”降到最少,内心接近“虚空”,我们便能从这个世界获得更多的可能。同时,“简”也有利于我们减少各种注意力的消耗,专心致志于那些真正的目标,以缩小实现目标的成本……
  在六大茶类之中,最合乎“简”美学观的,是白茶。这白茶,以其至简的干燥工艺区别于其他五大茶类者。白茶由福鼎创制,乃我中国独有之品种,采摘后,不经杀青或揉捻,制作工艺唯萎凋与干燥(烘焙或阴干)两项,成品条形完整而口感清鲜,极近自然。
 
  极为精简的制作工艺使白茶蕴含了更多变化的能量,制作完成的白茶在适宜的环境中存放数年、乃至数十年,带着原始茶的基因,记录着你对它的观照,从少女,到少妇,到老妪,从清新、到甘醇,到醇厚……你是否也觉得,白茶的老,并不意味着更接近生命的终点,而是各种能量的积累和沉淀,是白茶生命形态的变化与调整呢?
 
  “简”,赋予白茶更充沛的活力,使白茶之美气象万千。我尝试涵括其中可见、可闻、可品者,为“形”、“色”、“香”、“味”四项。
  论其形:白毫银针纯粹整齐,宜在各种美丽的茶器中沉浮,演绎活泼的青春;白牡丹芽叶并存,绿妆素裹,最能代表白茶的风貌,有茁壮的风韵和活力;而我更爱的则是贡眉与寿眉!用贡眉与寿眉为原料保存的老白茶,一者,言其可堪陈化,或陈化日久;二者,言其原料之老——老白茶的外形与银针、牡丹相比,旷放粗鄙,却独有拙朴的山野风范,最合乎传统中国文人的审美意趣。
 
  论其色:白茶茶汤的颜色颇可玩味——从黄绿明亮到橙黄、橙红,直至红色,俨然将绿茶、乌龙茶、红茶的特征融于一身。不发酵、半发酵、全发酵风格的演变,充满了生命的节奏感!
 
  论其香:我们很在意茶的香,这或许与中国人“以神统形”的美学观有关。银针有天然青涩之毫香;牡丹之香则偏于幽,有淡泊清净气;贡眉与寿眉的香气颇像草药,清雅馥郁,最是怡人。泡一壶老白茶,闭目凝思,仿佛可见阳光之下,浩荡的天地之气,弥散在崇山峻岭之间,渗入那些绿色的树叶中,当热水与它相遇,那源发天然的清香便裹挟着阳光的厚味扑面而来……
 
  论其味:白茶有自然之蜜韵,入口即甘软,入喉则舒爽,可生津,浓亦不涩口、淡也觉清甜。当绿茶随着时间的推移,氧化程度增加、香气滋味淡化时,质地天然、工艺极简的白茶,却在岁月的加持下,从清新甘甜中化出了醇厚与馥郁!这醇厚与馥郁,使人清净安宁——其中快意,非笔墨所能形容,只宜于水边林下、蟹眼松涛中体悟。
 
  自从《茶经》问世,世上便有了茶文化,而茶这种饮料也被赋予了道法和禅机。文人雅士、道士僧侣饮茶,绝不止于欣赏茶的物质层面,他们着意的,更在“形”、“色”、“香”、“味”这些“有相之美”以外的“无相之美”。
 
  无相之美,约可理解为境界之美,我把它分成两个层次,即心境之美与意境之美。
 
  白茶香气温醇、入口柔软,品饮时可令饮者之心一时出离残酷的社会竞争和生活的压力,得到片刻的安歇,平日被各种“执著”捆绑的灵魂也被获准释放,你便能“在不完全的现实世界中享受一点和谐”、“在枯寂之苦中见生机之甘”——此时,闲适与淡泊便是白茶的心境之美。
 
  在这样的心境中观想,可感知宇宙的深邃宏阔、望见生命的循环往复,遂能从虚静空灵中觉悟到刹那与永恒。这时想起陶渊明的“悠然见南山”,便是白茶的意境之美。
  简美白茶,如同一道宁静的风景,也像一个素面的女子,它清新质朴、恬淡飘逸。它不修饰,是因为不需要修饰!我爱它,不是因为它是一杯茶,而是因为,它不只是一杯茶。
 
  无限遐思,难以遏制,且诌一阕《白茶引》,将万千感慨都泡入这茶汤之中吧:
 
  杯空盏尽存鲜冽,是茶香、是心香?心若留香,何必锁枯肠?繁华落时归自性,雪初霁,换娇芽,育晚芳。
 
  萎凋、燥干,成妙藏。般若汤、琥珀光。碗碗玉露,解沉疴,直赛琼浆。蓓蕾新焙,奇韵绕高梁。文火轻烟催鼎沸,席置就,议玄黄,论洪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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