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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藏茶马古道第一行

编辑:yzwi

1989年9月27日-11月6日,“茶马古道六君子”之一的李旭,独自一人或搭便车或徒步,从昆明出发,经虎跳峡—中甸—德钦—盐井—芒康—左贡—邦达—八宿—然乌—波密—林芝—拉萨—山南抵达日喀则,完成了滇藏茶马古道的第一次旅程。

读研究生在做硕士论文前都有一次“学术访问”的机会,还有五百元的考察费。我准备往西藏走。我的论文是关于文学与死亡的。那是我从小就苦思冥想的问题。我想一些启示或答案会在那条路上。我得从丽江、中甸继续往里走,走那些马帮走过的路。那条路让我魂牵梦绕。

1986年还在中甸讲师团工作的时候,我就跑遍了滇西北一带,于是就整天想着再往里走。暑假里又参加高考改卷,挣了一百四十元。七拼八凑凑合了九百元钱。照相器材也是东拉西借的,好友张有林给了五卷底片,总共带了十五卷。什么都准备好了,就是动不了身,学校不放。

最后我还是坚持到了上路的时刻。有时需要的仅仅是坚持。

过虎跳峡,那让我刻骨铭心的虎跳峡。还在1987年的时候,我就和几个中甸的朋友翻过哈巴雪山,用一天的时间走穿了它。

然后就上了高原。又见熟悉的藏房、经幡、牦牛、红火的狼毒和辽阔的原野,百感交集。久违了,高原。

在中甸买好到德钦的车票,长途客车就只通到那里。多年的愿望已经付诸实施。真正的漂泊,真正的寂静、真正的孤独。难道还想奢求什么?

整整十个小时才到德钦。真想徒步走,那样感觉也许会更好。到了就忙着找车。终于扒上了一辆从西藏察隅来拉货的老解放,用现在年轻人跑藏区的行话来说,就是“扛大箱”。还有两个旅伴,一个是广西的小陈,辞了工作不干出来周游,什么也不为;一个是个香港佬,右耳上带一只银环,已来过西藏,后来我才发现他是吸大麻的。对他来说,生活大概就在长大麻的地方。

太子雪山看不见,云雾弥漫。一路都是塌方滑坡,不停下车挖道推车,肠子都快整出来。辛亏西藏的司机胆大,他们对路上的一切磨难早已习以为常,要别地儿的人早软了。渐渐没了树,光秃秃的大山,浑浊的江水。夜里到了盐井,完全是电影里的美国西部十九世纪一个小镇的感觉。敲开唯一能住宿的供销社招待所大门,如同中世纪荒废的废墟,一脚踏下去,厚厚的尘土立马软软地淹没了鞋底。没水没光亮,有服务员打手电照一照示意各人的床位,一张床三元。摸黑吃了点面包和糌粑,脏兮兮地睡了。

离开盐井驶往芒康。秋色宜人。红的红了,黄的黄了,绿的还在绿。色彩鲜艳饱和。芒康的藏族藏味十足。车子坏在芒康修理,和几个藏族同胞一起背上包走起来。一路听他们念经唱歌,并不觉得累。几天后到了左贡。左贡是座干干净净的小城,在一条河谷里。

山上已在下雪。等了两天没有车,又接着走。当年的马帮走的也是这条路,不过那时左贡还不是县城。队伍里又多了一些人,有一个老僧人,他要去拉萨了却心愿;还有两个年轻姑娘,一路找柴烧茶主要靠她俩;还有两个从家里逃出来的十来岁的孩子,他们也去拉萨朝圣。我根本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那样上路吃苦。也许他们也弄不明白我。语言不通,我们只能比比划划地交流。有时眼睛对视一下就足够了。

到邦达时,察隅那辆破解放追了上来,于是我们又都爬到车厢里。前后半个月时间里,这条公路上大约只有这一辆车子。不同的是,车里多了两头半大牦牛,车子一晃,它们就压到我们身上,它们四只脚也站不稳。我们早就一身的牦牛味儿和酥油味儿。

“茶马古道六君子”在考察茶马古道的途中,与当地的民族、文化工作者合影留念。

一出邦达就上山,山上雪很厚,车子行驶艰难,一步一哼哼,完全是在爬行,经常打滑,熄火,我们不得不在寒风飞雪中下车推、挖,或者步行。车子每哼一声都让人担心它瘫在山上。在距垭口百把米处,它果然瘫了。我们差点冻僵在山口上。折腾好一阵,终于冲了过去,滑行下坡。车灯在黑夜的雪空中划出缤纷的光带,当它射到晶莹的雪地上,充分显示出雪的质地和光感,美极了。半夜车子滑到半坡,停下不走了,又得修。我们拾了柴生起火,围着烤火熬夜。

天亮又修了半天,总算下怒江峡谷到八宿。路险极,不知扭了多少回头弯。那峡谷那江很有气势,扒在车厢上不住地看。过怒江钢桥,还有站岗的军人查看证件。车在八宿(白马)又要修,还要想办法加油。据说要找到县长批条才行。只好像藏民一样在泥街上逛来逛去,看小铺子里家家一样的小东西。看着看着自己都笑起来。这一天恐怕将所有的饼干、罐头、胶鞋和全城的人都看熟了。那两个逃出家的藏族小孩兜里不止装了糌粑和藏刀,大概还揣了二十块钱。

这是他们第一次进城,买各种好吃的东西往肚子里塞,今天一见他们,都绿了脸捂着肚子。我拿了几片黄连素,示意他们吃了,他们大概从未碰过这种东西,一把丢进嘴里就嚼,顿时大张了嘴,一嘴黄色,一脸苦相。到晚上再见到他俩,已嘻嘻哈哈好了,冲我直伸大拇指。在附近村里转了转,喇嘛寺烧了,正在重修,拍了几张废墟,还有藏区急流上特有的悬臂木桥的照片。

从八宿到然乌,沿途景色十分壮丽,蓝天、白云、银雪、碧水……过了天险然乌沟,冰凌子几乎挂到车顶上,一些地方用原木架了顶。然乌湖是帕隆藏布遭地震后堰塞而成,雪峰环绕、秋色浓郁、湖水澄净,它的美难以用言语形容。夜里我一个人斗胆摸出去,月亮正升上雪峰,皎洁月光下帕隆藏布超凡绝尘。如果说有天堂、彼岸世界什么的,那就是这里了。真想带最好的朋友来,搭帐篷住上一段,一起分享这美景。人生还有何求?

那辆老解放径直去了察隅,再没有其他车子,只有背上包开步走。沿途都在然乌湖畔,完全像漫步在画中,美景铺天盖地。中午到了塌方的84道班处,休息一下接着走。这会儿就没那么美妙了,大腿酸疼,两肩被背包压得火辣辣的,那是只廉价的军用防水背包。晚上到了中坝兵站,筋疲力尽。住一晚四元,吃两小碗面条,收了三元三角,这大概是中国最贵的面条了。次日在隔壁的37哨所找到了一个云南大理老乡,很亲热,送两包春城烟,就在哨所吃住,不花钱,心里坦然了许多 。

天天坐路边晒太阳,听帕隆藏布隆隆的轰响,看纯净得让人不相信世上还有污秽的蓝天白天,看云下峥嵘的云峰,看雪峰下葱绿的青松和橘黄的杂木。这才叫赏心悦目。痴痴地一无所思。但过去的一切并不等于虚无。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属于自己,只要是自己经历过的。

没有地壳灾变的那种无法想象的恐惧,你就决不会见到喜马拉雅的壮丽景色。人经受的磨难多了,也才会像个人样儿。坎坷才能使人真正高大宽宏起来,跟山一样。

不可能在那儿呆坐一辈子。于是整日守着公路等车,一点声响都会令人激动,经常把江水听成了马达声。终于又有了汽车,爬上货厢,一路顺风,天黑就到了波密,当地人叫扎木。往汽车四队招待所。早上拍到了雪峰、月亮和鹰,还有凝固一般的帕隆藏布。

还是没车走。过桥到江对岸看被锯倒的巨大的树木,一棵恐怕要二十辆卡车才能载走。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树木。躺在江边看云看天,看云在蓝天中不停变换,颇自在。半夜里忽然一伙人破门而入,把我按在床上,一个一把抢走我放在枕边的藏刀,并说要没收,一个把我的袖珍手电抢去,一帮人研究了半天。他们都穿便衣,不知是不是警察。也许我当时的确像逃犯。

搭到一辆拉木材的车,一路在黑泥里扭着秧歌爬行。已过雅鲁藏布江大拐弯,通麦、易贡一带的森林给人一种奇感,仿佛一切都是凝固静止的,没有一点声响。没能去易贡错。听说那里也很美。翻过一座大山到八一镇,这是林芝地区首府。住一晚,第二天搭到一辆油罐车,上了到拉萨的“搓板路”。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搓板路,车子颠簸得厉害,尘土飞扬,大白天都得开着大灯行驶。灰尘那么大,还不能屏住呼吸。本来氧气就不够。

公路沿尼洋曲延伸。尼洋曲宽阔、宁静、清澈如翠玉——流动的玉石。大山开阔、空旷、荒凉、苍劲。过米拉山时正是黄昏,夕阳把山塑得轮廓分明,山坡上的光一块块一条条的。原野上不时有几株杨树,黄黄的挺立着。太阳落下后,天空变得神秘起来,阴阴冷冷的好像裹着什么在后面,不像是人间的景象。

到拉萨后找到了云南老乡张学仁兄,还有在宣传部工作的和向东,混进自治区招待所,洗出一浴盆黑油汤。在西藏文代会上混吃喝,看了藏族作曲家俄珠多吉作曲并指挥的交响诗《雪城大法会》表演,我被那音乐镇住了。大概只有这片苍凉的高原、这个独特的民族才会有这样的音乐。我能理解它并喜爱它。

然后就是转入八廓街并呆看八廓街的藏民,看色拉寺和哲蚌寺,看布达拉宫,然后去了山南泽当,看到如镜的雅鲁藏布江,上羊卓雍错,过浪卡子,这也都是当年马帮去印度必走的路。还去了江孜、日喀则,从大竹寺过江翻山到羊八井,折返拉萨,由青藏公路出了高原,历时四十天,结束了我第一次茶马古道之旅。

原文刊载《普洱》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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