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制中国晚期的清代，普洱茶晚起而名遍天下。一部六大茶山的历史，半部普洱茶的历史。作为统领六大茶山的倚邦曹氏与易武伍氏两大土司家族，他们的世系成为探寻六大茶山历史脉络的两大主线。尤其是倚邦曹氏土司家族，在六大茶山历史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倚邦曹姓土司家族的来历，至今都是一个谜。文献的记载，家族的传说，文物的佐证，让我们一起回看历史的深处，探寻故事的谜底。
《版纳文史资料选辑》第三辑收录了末代倚邦代理土司曹仲益的文章《倚邦土司始末》，开篇就讲述了倚邦曹姓土司的来历：
我参考了一些历史文字资料，和听到的一些传说。倚邦茶山的人在明朝时期，还是不懂汉话，是一个没有汉族往来的地方。当时统治这个地方的，称呼老总，姓叶。龙骨河的叶乔生就是当时老总的后代，那时由于茶叶发展，后来汉族来往逐日频繁。当时又由于语言不通，联系交易真感困难。后来有一个姓曹的汉族青年到了倚邦，被老总看重，招为女婿，因是汉族，讲汉话，有利接洽外来商人，就让他代帮老总操办部分事务。当老总死后，这女婿就继老总的职务。直到清朝的乾隆年间，才有一份曹当斋任内的历史材料记载写有祖父曹大洲当了土司（时间已记不清了），后来父亲曹国柱承袭了他父职，父亲死后，叔曹国栋代理，这样传到曹当斋承袭了土司。直到乾隆二年，该人已年近五十余，而被调出征广西、贵州等地，为当时的皇帝镇压那里的瑶、苗反清运动，幸有一位师爷名叫李芝蓝的同心协力，曹当斋领其子曹秀一起，顺利平定了广贵之乱事，立下所谓功劳。这功劳为的是维护封建王朝的统治权，杀害了不知多少无辜人民，实是罪恶不小。于是乾隆皇帝就封曹当斋为永守边疆倚邦茶山土把总之职（原有一张黄绸委任状，俗称圣旨，盖有乾隆大印，写着汉文，满洲二种文字。另有一张历代土司承袭时传统上报土司的稿件，记载有各时期土司的情况。我见于一九五六年州文物研究室）。
这就是倚邦曹氏土司来历的主要说法，与曹氏后人所说家族来历内容基本相同。将其放在历史背景下，不难看出这种说法与事实的贴合程度。
明代隆庆六年（1572），车里宣慰使刀应猛划分十二版纳，整董、播剌（倚邦）、易武一版纳。李拂一编译的《泐史》中的这段记载被后世沿用。
车里归顺清廷之后，顺治十八年（1661）十月，主政云南的吴三桂“以普洱地方半归车里半属元江，并普洱、思茅、普藤、茶山、猛养、猛煖、猛捧、猛臈、整歇、猛万、上猛乌、下猛乌、整董等十三处隶元江府。”康熙《云南通志》的这段记载，明确传递出吴三桂将车里宣慰司主导权牢牢把握在手中的意图。这只是他宏大政治图谋中的一部分。为了拉拢达赖喇嘛势力，吴三桂奏请在云南北胜开茶马互市，“或令商人于云南驿盐道领票，往普洱及川湖产茶地方采买，赴北胜互市。”清初刘健著《庭闻录》的记述印证了这一点。
实际上，入清后吴三桂主政云南期间，初步为普洱茶拟定了发展方略，既将普洱茶产地纳入掌控，又为普洱茶向藏区行销披上了合法、合规、合理的外衣。
商人既可以去川湖采买茶叶，也可以就近在云南普洱采买。嗅到商机的四川、湖广、江西等省外客商及省内石屏等地客商蜂拥而至，事实上是吴三桂为外来客商赴茶山采买普洱打开了方便之门。
“走夷方、上茶山”的客商们以身犯险进入茶山追逐财富与梦想。曹氏家族的祖先经商进入茶山并与掌管茶山的老总叶氏联姻的说法存在合理性。
顺治元年（1644）清王朝统治者入驻北京，而后花了将近40年的时间荡平对手。清初南明永历政权存续时间长达16年，永历皇帝流窜于两广、湖南与云南，最后流亡于缅甸。康熙元年（1662）年被吴三桂处决，同年，他绝望的部将李定国死于勐腊，临终前叮嘱其子及部下“宁死荒外，毋降也”。此后，其部属大多与当地傣族农女成婚，在勐腊世代繁衍生息。民间建有汉王庙祭祀。《勐腊县志》记载的这段文字，同样具有历史的真实性与合理性。
民间传说，藏匿于百姓中的一位王子被官军处死，由此就有了曼松王子山、王子坟的说法。据说为了掘断龙脉，坟前曾挖有深深的沟壑，至今历历可见。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曹氏的先祖曹大洲实际上是李定国的部下？甚至他受命托孤，肩负暗中保护南明永历帝遇害后藏身民间王子的职责？这是一种大胆有趣的推断。从情理上看，比起外来做生意的商人，行伍出身更有利于辅佐叶氏老总对地方进行统治。托称外来客商的动机在于掩盖自己曾为叛军的身份。源自家传的曹当斋嗣后展现出敏锐的政治洞察力与杰出的军事才能。直到改土归流设立普洱府后，在雍正十一年（1733）平定叛乱的过程中，曹当斋率师效力清廷，获封土千总，更由于清缅战争期间奋勇出力获授土守备。
癸卯年正月，约同倚邦贡茶历史博物馆徐辉棋馆长等人，将倚邦老街上的一块石碑翻转平放，虽然石碑已经断成两截，用清水刷洗干净后，多数碑文清晰可见。这方曹国柱夫妇墓葬的碑心石，是以曹当斋夫妇的名义所立，注明曹当斋身份为“升授土守备”。由此可见，这是在乾隆三十二年（1767）曹当斋因军功升授土守备之后，以曹当斋与叶氏夫妇二人的名义重新修缮了父母二人的墓。由于碑文残缺，无从知晓曹国柱夫人的姓氏。
嗣后，又将徐辉棋家后院保存了多年的一方石碑翻转清洗干净，然后抬到了倚邦贡茶历史博物馆内。这同样属于曹国柱夫妇墓碑中的一方，碑石落款子辈有当斋、云口（第二字无法识读），孙子辈有曹秀等至少五人以上，曾孙辈有世德、世宠等至少二十人，元孙辈至少二十三人，四辈子孙共同重立。另一方碑石则不知下落。重新立碑的时间，至迟不会晚过曹当斋过世的乾隆三十八年（1773）。据曹氏后人的说法，曹当斋兄弟那一支系回归家乡四川了。
由于文献的缺失，倚邦曹氏土司家族先辈的来历就只有世代口口相传的从四川来茶山经商来源说，以及基于历史背景下推断的李定国部将流落茶山说。无论是哪一种说法更接近历史的真实，都掩盖不了自雍正年间改土归流后倚邦土司曹当斋开启家族走向辉煌的史实。自此，曹姓作为统领六大茶山的两大土司家族之一，伴随普洱茶一同走过兴衰起伏的历史进程。
作者简介：
马哲峰，学者，作家，中国国际茶文化研究会学术委员会委员，西双版纳州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员，西双版纳普洱茶历史研究院特约研究员，勐腊县首届普洱茶文化传播大使，“行知茶文化丛书”编委会主任。所著《普洱寻茶记》《读??中国茶》《普洱六山记》《寻味普洱茶》《读懂普洱茶》《大倚邦传奇》等，连年荣登茶媒体推荐阅读十大茶书榜单。曾荣膺《普洱》杂志优秀撰稿人，荣获河南茶叶流通领域发展二十周年杰出贡献奖，荣获创新中国茶百佳创新人才奖等。《人民政协报》等多家媒体予以专题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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