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喝茶。”这个呼声,来自身体。
声音轻小、诚恳,但意思非常明确。是一个男低音或男中音,不同于我在生活里的音色,像我思考和阅读时伴随的声音,似乎是自己和自己说话产生的一种对话效果。“我要喝茶。”信号再次发出,倒也并没有那么急迫,就是想喝茶,喝一杯干净明澈,让人清爽明朗的茶。想喝的一定是茶,不是果汁、温开水、豆浆,也不是可乐、咖啡、牛奶、奶茶、红酒。
在家好办。慢慢起身,注水入壶,摁下开关,烧水的响声是喝茶的序曲,“我想喝茶”的需求得到回应,余下就是茶的时间。选茶,也随意,看天气看心情看目光落在哪个茶。至于用紫砂壶还是盖碗,也随意,在什么茶用什么方法泡最好的知识框架内冲泡即可。茶入口,入喉,身与茶交融,得一个惬意舒坦,然后安然喜悦地忙事。讲究一点,开车去山下的一处,俯身取一大桶活泉,再回家泡茶。或者,直接开车去一家田野中的茶室,就着宽大的落地玻璃窗景,喝一个通畅。
出门时,“我想喝茶”的声音想起,应对就不那么容易。悬浮于三万英尺高空,机舱内,空姐空少推着餐车分发餐食,同时问乘客要喝什么饮料。乘坐飞机 20多年来,饮料除了冰凉的矿泉水,仍是果汁、咖啡,可选的极少。我不太爱喝冷水,对空姐递来的矿泉水歉笑:“谢谢,不用了!”觉得冷水和我的身体不相融,必须有一点温度才行,大概属于“喝热水体质”。
果汁太甜,咖啡也不太习惯,最后也不知道选什么。如果有茶,那倒不错。仅有的一次,我乘坐的航班上提供熟普,我要了一杯,茶味有很重的配方感,和平常喝的大不一样。在酒店,在机场休息时,在疾驰的高铁动车上,想喝一杯清爽的茶,总不能如愿。
至于餐厅,餐厅的茶能叫茶么?很多餐厅提供的茶,品质不敢恭维,而且照常收费,这个时候,我一般选择白开水或柠檬水。在一些米其林餐厅,我喝过几次不错的茶,我愿意在好的餐厅里把时间让渡给美食。
在外越是喝不到茶,那个声音就越清晰,有时也急迫起来。就这样开始随身带茶。茶品不用太多,选自己喜欢喝的就行。也不是每天必喝,当“我要喝茶”的声音再次发出时,取出来喝便是。
只要有水,有杯,水和杯也不用太讲究,我也能泡出适口的茶来。在外泡茶,虽囿于空间不大、茶器简单,但当茶遇到水,就成了茶汤。当茶香和热气萦绕唇边,清甜和柔美留在口腔,身心就会被一杯茶抚慰。
喝茶是很个人的体验,不过自己喜欢的,总有理由,也相信这种喜欢的乐趣会传递感染到一些人。碰到聊得来的人,拿出来分享,如果对方能接受,这样的欢喜就成了双倍或多倍。
再遇到如我一样随身带茶的人,大抵如张岱在湖心亭遇到同样来看雪的人时发出的感叹: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有一回,穿过十几公里的松林,来到一个偏远的古镇,古镇上人很少,临近中午,在附近的山坡上找到一家农家餐馆。等菜上来的时候,店家送来一个装满开水的保温瓶。
坐在草木葱茏的小花园里,看见园中有池,池里有鱼,就想喝茶了。拿出随身带的古树红茶,用玻璃壶冲泡。白开水是柴烧的,有很好闻的松木香味,就像童年时喝到的水一样。用这样的水泡出来的红茶,甜香如蜜,松香淡雅,汤色澄澈红亮,茶味层次丰富。犹记得那天,耳边松风阵阵,杯中茶香不绝。
原文刊载《普洱》杂志
2022年4月刊
文|郑子语 图|欧巴非
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