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没完没了的大山之外,马帮还要从无数的江河激流上越过,仅世界上有名的大江就要经过四五条。这些凶险的江河更增加了茶马古道的艰难程度。
由于路途实在凶险难卜,赶马人的心里多少都有点虚,加上沿途藏民那种虔诚而浓烈的宗教气氛的影响,赵应仙他们每经过一个地方的寺庙,都要进去随意添上一点酥油,祈求菩萨保佑。而逢上路口、山口和喇嘛寺的嘛尼堆,也会顺时针方向转上一转,转几圈不一定,随自己的心意,一般是三圈,再随手拣一些石块和木棍放上去。
一般说来,赵应仙他们的马帮在路上很少有求人的时候,然而到了江河边上要过溜、过渡时,这些在山路上走得一溜烟的好汉就得低下头来,不仅要多给一些过溜摆渡钱,还要尽力讨好那些过溜摆渡的人,要不然人家一使点手脚,货物掉了或者弄湿了不说,甚至人和牲口的性命都可能不保。
丽江马帮一出拉市坝,翻下铁架山,首先要渡过的是金沙江。好在这一段江面宽阔,江水平缓,有平底木船可将人、骡马和货物装载若尽数渡过去没有多大危险,也不费多少事情。
然而一路西去,出了德钦,到溜简江地方要过的澜沧江就是第一个要命的难关。那时澜沧江上还没有桥,只有靠悬于江面上的两根竹篾索溜来溜去所以过溜那个地方就叫溜筒江,至今仍叫这名字。那个地方江面很宽,应该有100多米,两条竹篾索子固定在江岸上,一高一低,形成一定的坡度,这样过溜的人或马或货物才能靠那坡度形成的惯性滑到对岸去。篾索上抹了酥油,用一块类似滑轮的带槽的栗木木块卡在蔑索上,再以一根皮条固定木块,最后将兜住人或马或货物的皮条挂在木块上,就这么滑过江去。滑得急了,就可能撞到对岸的山石上,好在对岸一般都有人接应;如果滑的力量不够,又会被悬在半空里,用很大的劲才能把自己或骡马或货物拽过去。
初次过溜令人胆战心惊,十分害怕。什么安全措施都没有,任何人都会吓得发抖。当一根皮条把人挂上溜,岸上的人一松手,你就唰唰嘶嘶地飞起来,耳边只听得簌簌的风声,眼下是翻卷的洪涛,你的命就悬在那么一条篾索上。有的人根本就不敢睁眼看。
古人杜昌丁称之为:“真一奇胜,然天下之险莫过于此也。”
1946年,由赶马帮出身的仁和昌老掌柜赖耀彩先生出资并主持修建了溜筒江铁索吊桥。铁缆是从香港买进的,铁匠、石灰匠和泥水师傅全从丽江聘去。赖老先生和一位学过建桥工程的德国牧师,以及当地士绅李增广组成指挥小组,长年累月就住在江边的小山神庙内,督工监造,为时一年多才大功告成。为不影响溜筒江人的生意,过桥费就由他们收取。从那以后,来往马帮才免去了过溜之险。如今那吊桥的遗迹还在,还有一通建桥的碑文。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又新建了一座更大的吊桥,至今通行无阻。下游的羊咱也修了吊桥,成为当地民众和转山信众通行的要衢。
出玉曲江河谷,从邦达穿过长草坝西去,在到洛隆宗之前,马帮又得渡过更为凶险澎湃的怒江。那里的怒江上有木桥,但一碰到发大水,桥也就被冲得无影无踪,碰到这样的情况,赵应仙他们就用牛皮船过渡。怒江向来以水势凶猛,水深流急而著称,而且江水四季都十分冰凉,人马要是落了水,断无生还的道理。滇西抗战时,就是汹涌的怒江才挡住了日寇向云南的挺进。那还是在怒江的中下游,如果你有机会到西藏境内怒江的上游看看,你才能明白怒江为什么叫怒江。
赵应仙他们那时渡怒江也是一次要命的冒险,在激荡奔涌的江面上拉一根绳索,人、骡马和货物装在小小的用牛皮绷成的船上,一条船一次只能载五六匹骡马,就这样上了船,以人力把船挂在绳索上一点一点拉过江去。只要谁手一松,你很快就回到云南老家,只不过绝不会有囫囵尸首。等到了对岸,人、马和货物都是湿的,也不知是水花溅的,还是自己出的汗。
在嘉黎西南方向的“阿扎错”边,马帮在雨季里经过时,几乎有一天要从湖边的水中走过。那简直就是一片汪洋。这时也才知道人的智慧并不比骡马高明,骡马也并不比人愚钝。因为是走在湖边的水里,走着走着就会找不到路,这时头骡就会站下来,向周围四处看看上不到五分钟,它就会坚定不移地往一个方向走,整队马帮跟上,居然一点没错。
快到拉萨时,还得再渡一次水,要渡过拉萨河才能进入拉萨。这次又跟前几次的渡江有所不同,而且也不太危险。拉萨河宽敞宁静,水也很不深,河上有牛皮渡船,但那牛皮渡船不大,仅能装载人和货物。好在水不急也不深,而且马帮到达时正逢夏季,于是人就上船,货物也装船,骡马们由牛皮船上的人拉住缰绳,让它们跟在牛皮船后泅游过河。或是先过去一个人,大多是马锅头,过去到了对岸,就放开嗓子一直大声“阿扎扎……”地喊,被赶到水里的骤马就会朝着喊声游过去。那些牲口似乎都天生会游泳,抬着头,探着脚,眼睛睁得大大的,鼻子一张一合的,每一匹都凫得过去。
赵老先生什么危险的路都走过了,溜过了无数次,江也渡了无数次,居然一直安然无恙,只能说他的福气很好。而且他在路上也没得过什么大病,也就是拉肚子,发烧,打摆子,这些病倒是得过,自己吃些药也就好了。那时人也年轻,挺一挺就可以熬过去。
有时,马帮们也会到喇嘛寺去请喇嘛给看病。有的喇嘛是很好的藏医。藏医里有许多灵验的藏药,有的藏药里居然还会下水银和其他一些矿物在里面。这就是赵应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了。藏医不仅擅长治疗心血管病、风湿病等等,解剖学也特别发达,不像中医总是什么诊脉看样子。
过了山,过了水,马帮们就会有闲情逸致观赏茶马古道上的一些奇观。
原文发表于2010年5月14日《云南政协报》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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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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