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年间,一名叫吴尚贤的石屏人氏,提前离开家乡,在遥远的西部丛林中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吴氏在临沧开设的茂隆银矿,产银一度达到十万两以上。在巨大的财富效应之下,吴尚贤与缅王称兄道弟,甚至代表缅王,亲自带领缅甸使团进京朝贡。
吴的成功,刺激了更多的石屏人跃跃欲试。普洱茶“同兴号”“同庆号”的先人们正是在这种成功经验的巨大感召下,开始扬起马鞭,奔向西部,去创造和实现属于自己的财富之梦。
然而,财富不仅能点燃本分商人的梦想,也必然刺激了另外一种人——土匪。在“走西头”的漫长道路上,土匪远比瘴疠之气更危险。
要想在贸易中获得成功,首先要做的首先是保命。躲过了瘴气只是第一步,学会与土匪周旋才是最关键的第二步。
对石屏商人而言,客死他乡是一种常态。没有人统计过究竟有多少石屏商人在“走西头”的过程中命丧匪手。我85岁的姑婆在叙述这些往事时,神态非常平静。
姑婆的丈夫在1943年开始“走西头”。那一年,长期在个旧混迹矿山,而且据说也发了点小财的外公(姑婆的弟弟)由于忍受不了日本飞机夜以继日的轰炸,决定变卖产业,返回石屏。
对一个有勃勃野心而且见过世面的男人而言,回家种地不是他的追求,外公决定约上姐夫,去“西头”开辟新的生财之道。姑婆的丈夫,作为石屏望族丁氏的后人,也非安于现状之辈,对小舅子的提议自然完全赞成。
那一年,姑老爷子大约三十七八岁,正值壮年,而外公更是年少轻狂,血气方刚。一系列筹备之后,马帮于1943年夏季动身。目标:易武。
50年后,苍老的外公躺在病榻上气若游丝。当我试图用摄像机记录下他口述的一生传奇经历时,他面色逐渐恢复红润,并努力坐了起来,一字一句地告诉我:“……有时,我们一天只能走50公里,在旱季缺水时,我们把芭蕉树砍下来,拧出汁水做饭。在墨江,我们一半人打摆子,差点死掉。有的人偷偷跑回了老家。我们在易武第一次见到了圆茶,他们叫七子饼,用竹笋壳包裹。我们原本打算多买一些,运回石屏,再运往省城。由于货物太多,我和你姑老爷子不得不各自带领马队分批返回,唉,谁能想到,我的马队已经返回石屏半个月,而他的马队依然音讯全无。大概在9月下旬,马队中有人到达,我一看,茶叶全部到齐,但是,马夫说你姑老爷子在墨江失踪了。”我匆忙问道:为什么?外公缓慢躺下,接着说:“和当地人发生了械斗,没有人知道他的死活”。
没有人知道是谁使我的姑婆成为寡妇,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这种事情太多太多,它注定将成为一个永远的谜团,困扰姑婆的一生。她的青春定格在1943年。她在孤独中度过了60年。
姑老爷子的命运,是石屏商人“走西头”之梦的一面。在另一面,更多的石屏商人从普洱茶种植、加工、贸易获得了财富。许多人留在易武建起豪宅,而另外一部分人,则不惜把脑袋拴在马背上,躲过丛林中土匪们无处不在的窥视,把财富运回石屏,衣锦还乡。
后“走西头”时代
当“走西头”的商人们提着脑袋玩普洱茶生意的同时,另一批石屏商人也在举世闻名的锡都个旧,博取了巨大的物质财富。此时,随着国内形势的发展,一个令中外侧目的工程,正在悄然酝酿,而这一工程的最终完工,则仰仗了两批商人的合力。
1905年,法国经营的滇越铁路滇段工程已开始全面施工,云南的爱国绅商深感主权丧失,倡议集资自己修建铁路。民国元年(1912年),个旧绅商再行商议,筹组铁路公司。
1913年,个碧铁路公司在蒙自成立,陈鹤亭出任个碧铁路公司总经理。陈鹤亭正是曾走出无数马锅头的石屏宝秀人,一个在中国近代史上有着重要意义的实业家,一个把中国第一条国人自己修建的铁路修到了自家门口的人。
和普洱茶商们不同的是,陈鹤亭从宝秀这个偏僻而古老的滇南小镇出发后,走的是另外一条人生路。陈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科进士,东渡日本游学,回国后曾任中华民国大总统黎元洪的秘书,最后,他选择了宝秀作为终点——他自己的铁路的终点。
1915年5月5日,个碧铁路开工修建,原本这条铁路并不延伸到石屏,但在陈鹤亭及石屏、建水富商们的努力下,最终延长到陈的家乡——石屏宝秀,从而与茶马古道东线连为一体,铁路名称也随之改为“个碧石铁路”。
从此,石屏成为重要的普洱茶贸易中转站,石屏马帮从六大茶山运出的普洱茶在石屏转运火车,再经铁路抵达东南亚或转香港,运输效率大大提高。也由此直接促成了石屏在1933年前后的商业繁荣和随后的普洱茶贸易小高潮,大量普洱茶贸易商号在石屏增设仓库,随时中转。在这些门庭若市的仓库背后,绵延群山之间的茶马古道马铃响彻山间,马帮川流不息。
直到解放以前,百年老号“同庆号”“宋聘号”依然在祖居地石屏有商业铺面、仓库,有深宅大院。在这座形如龟背的城市里,他们运筹帷幄,按下算盘,遥控着千里之外的商业脉络,并资助各地建起数量众多的石屏会馆。四十年代末期,随着普洱茶贸易盛况因战乱升级而逐渐衰落,一度繁荣的石屏小城也重归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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